2008年11月14日 星期五

鳳歌.不斷 卷三

拖了兩個月快三個月……>__<"
照字數應該要分上下卷甚至上中下三卷,不過既然都一氣呵成的寫了就一氣呵成的看吧~~(飄開)

京極的武戲很難寫,所以最後放棄了武俠式的寫法直接用霹靂式的混過去了 XDD






鳳歌.不斷 卷三



寒冬至,朔風不止。

沖田鷹司獨自走在小徑上,心中微亂。

這些日子以來,他爭執過、妥協過,在兩方陣營不斷斡旋,狼將京極對他下了最後通牒,要他師徒倆從此消失戰場,否則必親取性命,奈何師尊對他的質問只是默然不言。

時至此,他的情緒也有如此刻雙方僵持的局面,看似穩定平靜,卻是山雨欲來,崩塌只待一瞬。

昨夜,在山腳下遇見兩名曾有私交的武衛,見他幾番奔波無果,皆勸他莫再做徒勞之事。一人說,不如袖手離去,說不定等戰事平息了,還可以回東瀛共飲一杯。另一人則是抱怨戰事膠結,只盼能早早結束榮歸故里,也許能蒙軍神賞識編入親衛。

他苦笑了下,目送他們離去,沒有答話。
已到了敵友模糊的最後底線,他再不抉擇,別人也會將他劃分。

也許到了最後,所有人,都會當他是敵人。


   ※   ※   ※


天方破曉,曙光乍現一霎,山頭便傳出一聲爆炸巨響,只見天狩浮閣歷經一陣劇烈搖晃之後,轟隆隆的崩毀了大半。
不久,震天動地的鼓聲隨之響起,沈寂數日的戰事終於再度揭開!

聽得遠方樹林另一端傳來熟悉的輕嘯,沖田鷹司面色數變,終究還是飛身前去。待他穿過樹林,映入眼簾的畫面,便教他心頭如受重擊!

渾身浴血的神鶴佐木扶著魚龍刀勉強站起,身旁荻神官和兩名武衛及數名士兵纏鬥在一起、回身欲救不及,神鶴佐木豁盡最後的力氣、兩指穿過偷襲的忍者胸口,肩上卻中了兩枚手裡劍、血流如注。

而忍者僵直的屍體背後,持刀武士正提刀刺來--

千鈞一髮之際,長刀與筆劍同時脫手飛出,一左一右斬斷武士兩條臂膀!

沖田鷹司縱身跳入戰場,見師尊已受重傷,來人卻還是不死不休的要痛下殺手,心下怒氣上湧,倏然忘了方才的猶豫,拾刀接過劍鋒,招招殺氣凜然。

荻神官連忙伸手往大師臂下一托,將他拉出包圍護在身後。

「叛徒!!」為首武衛怒吼的聲音響徹天際。

長刀封喉,方才握手言歡的同胞,此刻溫熱的鮮血濺了他滿臉,沖田鷹司頓時愕然,血腥味在鼻間飄散開來,一時恍惚,忘了自己身在戰場。

終究……還是做了罪人。

耳邊刀風襲來,他卻渾然不覺,看著自己滿手血腥,有如魂遊三界之外。

「沖田鷹司!」

背後一股力道將他用力推開,荻神官架住武衛的襲擊,內力一吐、真氣橫掃開來,方才藉機圍上的數名士兵紛紛跌散於地。

荻神官一手攙著神鶴佐木,一手持劍擋敵,怒喊道:「現在才後悔,是想死嗎?」

「我……。」沖田鷹司伸手抹去臉上血污,臉色慘然。

「你第一次殺人?你來中原之前,殺的難道就不是東瀛人!?」荻神官語中暗帶真力,震得沖田鷹司渾身一凜。

沒時間再耽擱,她將已昏厥的神鶴佐木往他懷中一放,左手捏了劍訣,鳳歌狂氣轉盛,再度轉頭衝殺回去。荻神官這回放下罣礙,毫不保留的殺招施展開,劍劍索命,轉眼就掃除了剩下的殘兵。

此時,四非凡人也扶著受傷的二島主前來會合,兩人於天狩浮閣爆炸之際受到波及,臟腑受到嚴重衝擊,需要好好調息療傷,東瀛軍似是知道這一點,追兵源源不絕湧來。

荻神官和四非凡人商量待定,便扶著兩人往大軍接應處退去。

沖田鷹司深吸幾口氣,看了看滿身是血、兀自昏迷的師尊,咬牙道:「我斷後。」

「隨你高興。」荻神官冷哼一聲,便扶著大師退入樹林。

沖田鷹司提刀往前走,看著湧來的追兵,和遠方那道持著長矛的肅殺身影,一步一步,艱辛卻堅定。

他不想讓自己後悔。

努力過了,卻還是走到這個局面。
原來所謂立場,一開始就已註定,不能兩全。

此刻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如果師尊死了,如果她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呼龍嘯天!--」


   ※   ※   ※


日正中天,神州大地上,狼旗隨著戰火在飄揚。

旌旗一路蔓延了數十里,直往東去,十里外,地獄島和中原組成的軍隊正和東瀛軍短兵相接,殺聲震天。

天邊,烽火綿延不絕。

而在此處,狼將手持風鬼長矛刺,一記極為霸道的『怒火燎原』殺得沖田鷹司是汗流浹背、冷汗涔涔。縱自知不敵,鷹司此刻卻是心志堅決,雙手握著長刀,心中一片澄澈。

京極鬼彥的十數名親隨領著士兵退在數十丈戰圈之外,奉令不得插手,只得聚精會神的觀戰。

沖田鷹司捏著劍訣的手指劃過刀身,挽起劍光如織,京極見此,大喝一聲來的好,氣聚長矛,雙目戰意熾盛。

壓下心中顫動,沖田鷹司肅然長刀前遞,劍光橫溢!

「廬山不動一劍痕!」

「破天旋風!」

砰!!氣旋劃開方圓數十丈,塵沙漫天!

沖田鷹司隨勢後退,待落於地、踉蹌退後數步才停下,胸口一陣翻湧。

「再來!」京極猶未盡興,挑釁的將手中長矛一挑,沖田鷹司深吸一口氣,再捏劍訣、仍是沉著以對。

「亢龍有悔!」

但聞金鐵交擊鏗鏘之聲錯落有致,迅捷無匹的刀光令人目不暇給,刀光四散之後,沖田鷹司旋身落地,刀鋒險險架住襲來的千鈞長矛、又接連退後數步穩住。

雙手緊握,白光閃過刀刃,風吹起,一滴冷汗隨唇角鮮血滑落。

見主將壓倒性的實力,場外眾軍士均是面露興奮雀躍之色,卻因京極治下甚嚴又喜怒無常,故而不敢聲張吆喝。

京極鬼彥大吼一聲,長矛化砍為刺!

沖田鷹司長刀再次織出劍網、咬牙接下如暴雨般的長矛疾刺,狼將不愧是慣於陣前廝殺之人,一招一式之間的霸道力量不說,其間蘊含的殺意足以令心志不堅者喪膽魂裂。

他心念電轉,此時師尊應已和大軍會合,有荻神官在,無須擔心師尊會為了救自己衝動回頭。

若能拖得一時是一時,縱然不敵,自己的目標也已達成……。

只是一瞬間的遲疑,風鬼長矛刺彈開護身罡氣,沖田鷹司腦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他逆轉真氣、任憑湧上的心血溢出唇畔,迴砍的一刀頓時變換刀勢、居然就往自己脖頸斬下!

鏗!!

格開刀鋒的卻是京極鋒利的長矛,狼將殺氣暴漲,怒吼道:「叛徒沒有自盡的資格,你的性命,本座親手了結!」

沖田鷹司無暇細想,本能的揮刀欲擋下狼將索命長矛,背後破空之聲傳來,長劍貼耳削過,『叮』的一聲,擊在京極的長矛之上!

看見那道熟悉的藍影縱入戰圈、擋在自己身前,沖田鷹司語氣裡俱是自己毫無所覺的驚慌:「妳來做什麼?!!」

荻神官素手一揚、收回鳳歌劍,冷然道:「總之不是替你收屍!」

方才那一劍,雖是解圍,更多是惱恨他的不自愛而往他身上招呼過去的,荻神官拾起劍也不理他,揉身便與京極鬥在一起。

守在戰圈外的士兵,此刻也忍不住開始鼓譟,有的甚至忿忿不平的大罵敵人此舉破壞了武士精神。

京極倒是滿不在乎,自視甚高的他今日是打算將所有人都一鍋端了,眼前的一個也好、兩個也罷,不過是碟小菜,即使數十里之外的烏合之眾,他也沒有打算放過任何一個。

試探數回合之後,京極佇矛於地,不耐的喊了聲閉嘴,群眾的騷動才平息下來。

「國仇家恨當前,性命不是拿來展示武士精神用的玩具。」荻神官挑釁地揚起下巴,「戰場之上,殺人何須多言!」

「一起上吧,本座沒意見。」狼將露出充滿戰意的嗜血獰笑:「反正,本座一個都不會留。」

沖田鷹司心下一凜,荻神官既然在此,不論師尊是否脫險,至少不能害她為自己殞命。心意既定,他抹去臉上的鮮血和風沙,走到她的身旁,兩人目光交錯,荻神官知他心思,自己也有了計較,她隨即移開視線,默然盯住敵人。

狂風隨著京極的氣勁揚起,將他倆的長髮吹往腦後,天邊一聲驚雷如戰鼓、乍然劃破蒼空!

寧靜,一瞬破裂!

藍天之下,林邊的草原上,一支軍隊圍了數十丈寬的戰圈,遠方依稀有行軍隊伍往此靠近,而戰圈之內,一藍一白兩道身影飛速的往中心那人擊去,每一次錯身都是刀光閃爍、劍光飛濺的交鋒!

兩人久攻不下,京極鬼彥卻是游刃有餘、絲毫未見疲態,心知近戰不足以纓其鋒,只能至死之地於後生了。

與荻神官交會眼神,沖田鷹司變換劍訣、改運起無相破空訣。

「浪濤式!」

荻神官劍鋒森然,觸及京極護身真氣之前卻倏然轉變方向,她一掌拍在沖田鷹司背後,宏大內力透過筋脈湧入刀鋒,劍氣暴漲,浪濤式的滔天浪潮頓時有如海嘯,劍光往京極襲去。

感受到刀鋒相接處傳來森寒而霸道的力量,京極鬼彥輕哼了下,轉開長矛使出一式「斷風斬浪」、用力震開長刀。

沖田鷹司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荻神官趁此後退之勢、攜著沖田鷹司,化光逃離戰場!

戰圈之外的軍士們見此又是一番騷動,礙於先前狼將的指令,不敢擅自行動。

「神飛的無相破空訣?」京極鬼彥卻是瞇起了雙眼,道:「這下有意思……不過,逃得了嗎?追!」

方才被勒令待在戰圈之外的武士們同聲應「是」,隨著京極邁開大步欲往前追擊。此時,隊伍後方匆匆走出一人,正是掌控天狩浮閣的御行者。

「狼將且慢!」

京極鬼彥不耐煩的停下腳步,問:「你不待在後方,跑到這裡幹麼?」

「稟狼將,京都傳來的第六道收兵金牌……。」御行者慢條斯理的話語還沒說完,手中令牌就被京極一把奪過去,瞟了一眼便隨手扔給副將。

「本座宰完鼠輩就回去,少在這裡囉唆惹人心煩!」說罷一拂袖,扛著長矛領軍離去。

御行者持杖默然而立,看著隊伍遠去,他狹長的眼眸裡依稀閃著精光,一聲低不可聞的諷刺,幽幽飄散在風裡……。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橋蘇……。」

衣袖裡,鳴金號角流蘇上的鈴鐺在微微晃盪。


   ※   ※   ※


「哈,一將功成萬骨枯,成的是誰的江山?枯的,是誰的骨?」

漩渦之岸岸邊,停著一艘小艇,遠方海面隱約可見數艘戰艦,手持摺扇的水藍身影吟哦罷,悠悠跨上戰馬。

身旁另一匹馬背上,梅神官秀眉微蹙,遠望西方,衣袖在寒風中颯颯飄揚。


百里之外。

四非凡人將二島主負在背上,一邊跑路、一邊埋怨道:「好你個荻神官,說走就走,好在還有總司刑在,不然是要叫我一個人背著兩個人逃嗎?真正是……。」

「三島主別碎碎唸了,只我們這些人還不夠安全。」總司刑卓東來背著神鶴佐木,一邊指揮著身後的部屬,「還是先找個隱蔽的地點讓二島主和大師療傷才是。」

說著兩人尋了一處隱蔽的空地放下傷者,總司刑先替傷勢較輕的二島主療傷,而大師肩上的外傷自有手下去包紮。

四非凡人憂心忡忡的看著遠方天邊的狼煙,心想荻神官這一去,和沖田鷹司究竟能不能逃出生天,實在是沒個底。

「真是關心則亂啊,一向最冷靜的荻神官也會做這種衝動事。」想起方才突破包圍之後,一見到接應之人的影子,荻神官二話不說把大師交給總司刑,自己飛也似地掉頭離去,明明方才沖田鷹司說要斷後的時候,還一副要送死隨便你的模樣,真正是女人心海底針。

四飛凡人汗顏的想,若換做受傷的是自己,八成會被荻神官找個草叢埋了草草了事。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總司刑這才緩緩收回內力,二島主吐出一口瘀血,悠悠睜眼。便在此刻,遠方殺聲傳來,斥侯的信號彈在天邊炸開。

眾人面上倏然變色,二島主肅然站起身,遠目望去,只見遠方地平線已出現塵土飛揚的騷動跡象。他默然不語,回過氣,走至神鶴佐木身後協助總司刑一同療傷。

四非凡人抹了抹臉上的汗漬血跡,轉頭向東看去,暗嘆:「只差一段路,難道真正要死在這裡?呸呸呸……。」

未幾,神鶴佐木也療傷完畢,二島主負手身後,淡淡開口:「老三,帶著大師往約定地點,切勿耽擱。」他方才暗自運行了真氣,估算大概還剩下七成功力不到,神鶴佐木傷勢更甚,當然由自己來斷後。

神鶴佐木倚著魚龍刀站起,堅定的搖了搖頭。

「大師,切莫逞強。」四非凡人憂心勸道:「若是葬送在這裡,豈不是辜負了你家徒弟斷後的一片心意啊!」

「正是如此,我更不能走。」說罷提著刀就隨著二島主往敵人方向走去。

「呃呃……唉啊!」兩個都是自己罵不得的人,怎麼這時能阻止人的荻神官偏偏不在!四非凡人左右說不清,看著兩人抄了傢伙就要上陣,勸也勸不得,索性把心一橫,一股豪氣也隨之上湧!

「殺就殺、回頭就回頭!大不了到了仙山一塊做兄弟!」他啐了一口,旁邊的總司刑笑著拍拍他的肩,轉身佈署去了。


   ※   ※   ※


荻神官攜著沖田鷹司,一路往東直奔。
西斜的日頭隨著時光推移,逐漸落在他們身後。

一路行來,自然沒少遇東瀛軍的阻礙,更可怕的是,京極鬼彥遲遲未追上,殺機警兆卻如影隨形,心知自己成了槍尖下的獵物,而狼將就是那個坐望獵物恐懼竄逃的狩獵者。
為此,荻神官不懼反笑,驕兵必敗,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她倒也硬氣,放棄潛入山林小徑的做法,索性拖著沖田鷹司取道直線--直接往戰場中心裡衝,沖田鷹司看著她護在自己身前,劍光所指之處血霧飄飛,交握的手中傳來她源源不絕的真氣,是在助己療傷,心下卻紛亂不已。

眼前的昔日同袍,他用刀背敲不死的,她一劍一個,像是警告般的讓他們倒在自己腳下。
憤怒、懊悔、掙扎、無力,不願面對的事實赤裸裸的呈現眼前,衝擊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偏偏無法對眼前之人發作。

兩人不發一言,一路逃命,總算殺出了這片原野。此時,無人的小徑上,只有遠方如芒刺在背的盯梢氣息,夜風吹起,慘淡的月光照出身後血路,一路蜿蜒至腳下。

「夠了。」沖田鷹司停下腳步,輕輕掙開手,阻開她療傷的真氣。

荻神官杏眼一瞪,沒有說話。

真氣在體內流轉一圈,方才胸口的窒礙消失了大半,她這樣費心盡力救自己,就算昔日有什麼救命恩情,現在也兩清了。
沖田鷹司深吸一口氣,轉過身,道:「別管我,自己逃吧。」

語未盡,便被人一把狠狠的扯了回來,荻神官揪著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道:「你到底要傻到什麼時候?!」

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送死想法,饒是荻神官向來任性隨心,此刻也不由得氣到想敲碎眼前這顆死腦袋。她憐他年少有才,又是大師愛徒,不惜花費數月兜兜轉轉的只為開導他心頭死結,到頭來還要為他的頑固彆扭傷神,更氣人的是,為了護他周全,哪怕是賠了自己一條命,也沒有一絲猶豫!

原因?冷靜?理智?在他面前,都見鬼去吧!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救得了誰?」眼對眼鼻對鼻,荻神官的臉貼得很近,幾乎可見臉上青筋:「你死在這裡,你好過了,你師尊會好過?我會好過?以死謝罪也要等天下太平,現在送死叫做出師未捷半途而廢,做事只做一半,你師尊都是這麼教你的?」

沖田鷹司楞楞地望著她,啞然不語,一股莫名的情緒卻湧上心頭。

「我是來救人,不是來收屍!」荻神官鬆開揪住衣領的手,眉一挑,「你這麼愛當屍體我就捨命陪君子,跟你玩一回!」

說罷伸手疾點他數處穴道,沖田鷹司未及回神,便被她一把扛在肩頭、渾身還動彈不得。

『轟』的一聲,沖田鷹司渾身血液全衝上了腦門。

「荻神官!放我下來!!」

這個怪力女人!

「閉嘴,你現在是個死人!」眼見此法奏效,荻神官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她一手扛人一手提劍,向遠方的視線來處望了一眼,提步、毫不遲疑的奔入夜色之中。


   ※   ※   ※


沖田鷹司內心交戰半晌,終於忍痛向荻神官保證自己會掙扎到最後,才免去了被扛一夜的窘境。

荻神官以此雷厲風行的手段去除內憂,外患卻絲毫沒有動靜,除了眼前不斷出現欄路的東瀛士兵,遲遲未見狼將蹤跡。見此,她心下也隱約有了底:狼將這是在放長線釣大魚,而自己和沖田鷹司就是那個餌。

啐,誰是魚誰是釣客,不到最後不見分曉!


寅卯之交,天濛濛亮,戰場的血腥味混雜在晨霧裡更是聞來難受。

雖說他們倆每每身陷包圍,卻都能夠逃過去,除了兩人運氣好身手佳之外,也是托了前幾次的逃命經驗之福。

「自從遇見了你,每次相見,沒有一次不在狼狽逃命!」某次殲滅一隊攔路的小兵之後,荻神官忍不住回頭對身邊人低罵了一句:「我上輩子到底是欠你多少債!」

沖田鷹司只能苦笑不答。

不想,來到山邊一處,便遇上了一攤大的,少說也有數百人,看來是撞上刀口了。荻神官輕嘖了聲,打不過,她還不會逃嗎?京極鬼彥就是想等他們逃,好尋著去輟上二島主等人,只是現下,二島主應該跟那些人會合了吧?

且戰且走之間,後方一支軍隊忽地異軍突起,人數雖少卻個個是江湖好手,竟是中原和地獄島集結的幫手!
領頭的四非凡人眼尖,看見荻神官和沖田鷹司倆人無恙,連忙招呼著來接應。

荻神官一看見他,臉色劇變,叱道:「快走!」

同時,身後遠方監視的方向,殺氣頓時暴漲,有如箭矢錐心襲來!

荻神官無暇解釋,領著沖田鷹司和四非凡人往谷地逃去,心底早將這個不可靠的三島主罵了個臭頭,等到入了山谷看到遠方那一群正在和東瀛軍交戰的地獄島士兵,以及帶頭的二島主和神鶴佐木,心裡更是涼了通透。

真是有什麼任性的徒弟、就有什麼任性的師尊!

她示意他們加快向東突圍,自己提了劍反身往來處飛縱而去,沖田鷹司看見她眼裡的憂慮,再看遠方似乎無恙的師尊,對她的掛念終究蓋過了自身的猶豫,一咬牙,提著刀隨她離去。

果然,不出一刻,京極鬼彥率領的親兵便蜂擁而至。
荻神官與沖田鷹司聯手抵擋之際,京極鬼彥旋身疾轉、長矛挾帶無邊威勢破空殺至!

荻神官連忙收劍回筆,運招奮力一擋!

「秋荻映江色!」

金鐵交擊,荻神官連退數步,撞進沖田鷹司的懷抱裡,她嘔出一口血,回過氣,看著雙手撕裂又麻痺的虎口,不甘心的微微皺起眉頭。

後方的地獄島眾見此,再度掉頭突圍回來,忽地,陽光自身後地平面探出,眨眼就消散了山嵐塵霧。

南北兩側山坡處,不知何時,出現密密麻麻的伏兵,清一色的東瀛式軍服。

在場眾人臉上閃過一絲絕望神情,隨後浮上的是視死如歸的決心。
荻神官隨手紮了傷口,順帶將右手和兵器綁在一塊,她面無表情,袖裡的左手卻輕輕握住沖田鷹司的右手。

不需相望,彼此心中盡是澄明一片,既然再無生路,那就一起死吧!


京極將手中長矛往地上一插,傲然狂笑道:「今日將飲遍中原人和叛徒的鮮血!殺!」

一聲『殺』,持刀的武士、遁地的忍者,撲天蓋地蜂擁而至。

五百步、三百步,轉眼就要合圍。

沖田鷹司心意已決,收刀回鞘、凝神聚氣直鎖狼將,京極鬼彥稍稍收起臉上的輕慢,換上快意的期待。

剎那斬出,一刀無悔!此招意在一往無前的攻勢,將所有心力注意都放在刀鋒的一霎,意味著自身防禦也將門戶洞開,是最強,也是最弱的一剎那!

神鶴與問天譴此時殺至,只差百步、隔著人群,只能眼睜睜看著徒弟一刀劃過在京極鬼彥臉龐、留下了三吋長的見骨血痕,京極鬼彥長矛只劃破他的肩頭,後發先至的掌風卻結結實實的印在他胸口!

藍白身影有如斷線風箏般飛出,滿天風沙裡,飛濺的血劃出淒然的弧線!

荻神官早在第一時間收劍,飛身接住受傷的沖田鷹司,隨後指如電閃,封住他周身穴道勉強止血。

京極鬼彥拂過臉上的傷口,不以為意的輕啐了聲,斥開擁上的親衛。

荻神官將沖田鷹司護在懷中,雙手緊握住他的,剩餘不多的內力順著脈門而入,流過幾乎破碎的臟腑,在被衝擊得雜亂無章的真氣中勉強護住心脈。即使心焦如焚、雙手冰冷得幾乎顫抖,她一雙利眼卻緊緊盯住京極鬼彥的一舉一動,絲毫未露驚惶神色。

沖田鷹司靠在她懷裡,耳邊聽見她如擂鼓的急促心跳,腦中一片混沌,縱然療傷內息流經筋脈帶來些微舒緩,卻是無法阻止他嘔出喉間的鮮血。

他張口,想說什麼,卻眨眼染了她一身紅。

神思迷糊之際,依稀聽得山邊傳來清亮而綿長的號角聲,劃破了紛亂的戰場,回音在山谷之中不斷繚繞。

他抬眼看去,正對上荻神官墨黑的眼瞳,映出自己疑惑的神情。

已經合圍的京極軍俱是一愣--

此聲鳴金,竟是收兵之令!


   ※   ※   ※


京極鬼彥如何肯罷休,抬頭怒目望去,卻見山上自家軍隊之中,兩騎突出隊伍,緩緩自山坡策馬奔下,神駿之上各載一人,紫衫女子長袖飄飛,面帶憔悴,穿著藍衫的俊秀男子卻在馬蹄一踏上平地瞬間失去蹤影。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穿著天藍色長衫的男子已出現在戰場中心,他手持摺扇,衣袂飄飛有如謫仙,一時之間與鮮血遍地的戰場相較之下十分突兀。

「你……。」京極鬼彥驚愕的瞪著來人。

那人卻是不說話,只以扇半掩唇,面帶促狹,另一手上持著方才鳴金的號角,繫於號角的血色流蘇於風飄揚,其上鈴鐺在無聲的戰場上叮鈴作響,無比詭異。

由於先前的號令,戰場上的東瀛軍隊都停下動作,殘存的地獄島眾也在二島主的指示下緩緩向後圍攏。

沉默與凝重於是籠罩在山谷之中,直到一聲「得得」的馬蹄響起,劃破戰場的寧靜,除了對峙中的少數人之外,其他人尋聲望去,均是一震。
先前那人身影太快,此時女子才抵達現場,女子也不理會他人,策著馬直接來到二島主與神鶴佐木面前,正是梅神官。

「二島主,白璇璣……幸不辱命。」梅神官看著滿身血跡的二島主,自己臉上雖帶著笑,卻也是花容慘淡,見他尚且無恙,心頭一鬆,便直直自馬上墜了下來。

「大神官!」眾人一齊驚呼迎上,問天譴將梅神官半攙扶在懷裡,她連日奔波,此時鬆懈下來,已是昏厥過去,問天譴自是無從問起,只能與神鶴佐木對視一眼,一齊將目光落在前方的藍衣人身上。

那道穿著天藍色長衫的身影有些熟悉,使他們倆想起一個人,但氣質卻又十分迥異,記憶中的那人不但溫和謙雅,氣質也十分內斂,而眼前這人卻帶著十分的張揚。

神鶴佐木心頭一震,卻是想起了另一個人。

而陣前的京極已替他將答案說出。

「你是服部!」

「狼將好眼力,傳聞上頭下了六道軍令都召你不回,所以本將親自前來探望。」男子將手中摺扇一開,搧得額前墜鍊與兩綹髮絲隨風飄飛,卻讓京極鬼彥變了臉色。

此人正是神風營三中將之一的隱將--服部霧藏。狼將善陣前廝殺、鷹將善行軍奔襲,而隱將,則是將忍術練至出神入化。更重要的是,眼前之人身份地位與己相當,京極鬼彥自然不會相信他說什麼探望的鬼話。

京極鬼彥抬頭一望,兩側山坡上士兵箭弩紛紛指向谷裡的東瀛軍,箭鏃隱約有藍光閃爍,足見其毒無匹,山下的士兵見了俱是躁動不安。

「服部,誰指使你這麼做?」京極鬼彥聲色俱厲的怒道:「難道你們隨源武藏背叛天皇了嗎?!」

「錯了。」服部手中摺扇一揮,兩側的士兵便齊將手中弓箭放下,他看著京極,一字一句、不急不徐的說道:「背叛天皇的,不是軍神,而是岩堂將軍。」語聲暗帶真氣,遠遠傳出,使得眾軍士聽了俱是一陣騷動。

原因無他,在場除了不到一半是忠於軍神和天皇的神風營軍隊之外,大多都是京極掌握的岩堂將軍直屬親衛,此時聽服部一說,心中俱是一空,面對同胞箭鋒相向是場誤會的最後一絲僥倖希望,也隨之破碎。

「怎有可能!?」京極自然不信,只是眼前之人萬分狡猾,根本休想從他的言行中探查出什麼蛛絲馬跡。

「可不可能,不是吾等可以置喙。」服部露出了優雅的笑容,自忖這張臉皮生得真好,怎麼笑都優雅,真叫人捨不得換下,可惜就是身份太麻煩了。抬眼看著京極冷然的面容,笑容也變得冰冷,他道:「怪只怪,狼將與岩堂的關係,如今,註定是不能讓你生還回東瀛了!」

「就憑你!」京極鬼彥將手中長矛往地面一插,豪氣萬千地道:「縱然你忍術天下無雙,若論真正的搏鬥廝殺,卻不是本座對手,憑你、憑這支軍隊,還殺不了本座!」即使方才已鑿戰數場,臉上的血污卻不減他絲毫氣勢,反更添其威猛。

服部只是微微一笑,卻不答話。

「風起了……。」靠在荻神官懷裡的沖田鷹司忽然呢喃了一句,荻神官訝異的隨他目光看去--

自山邊飛來一道黑影,夾帶著嘔啞的叫聲,突兀的劃破了寧靜的戰場。

是一隻烏鴉。

飛得很快的烏鴉。

「死神……!」京極鬼彥此刻心境,有如驟然落入九幽無間,三將實力只在伯仲,若論生死搏鬥,他自認能在服部手下走脫,卻無論如何逃不了雙將夾攻。

兩中將既然在此,那麼日前傳來軍神離營的消息,十有八九也是誤導了……好一個真田龍政、好一個御行者,原來渾然不覺就踏上死路的,一開始就是他京極鬼彥!

此時,山邊的旗幟一一展開,一個個大大的『鷹』字黑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抱歉了狼將,三途川前,別忘了暫等岩堂將軍一齊上路,請。」服部甩開扇子掩面一笑,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身影就這麼逐漸淡去,直至消失在原地。

京極鬼彥閉上雙眼,再睜開,已盈滿一往無前的熾烈戰意!

乍然風起,挾帶著刺耳的風嘯自山邊而來,對上京極充滿豪情與遺憾的狂笑,在場之人聽了均是心頭發冷。

山谷兩側的士兵開始散開,地獄島殘存的餘眾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趁機離去,荻神官一咬牙,強忍著傷攙起沖田鷹司。

「是他……。」沖田鷹司緊揪著荻神官的袖子,雙眼一閉,身上傷口倏然迸開、血染白衣,就這麼向後倒了下去!

那隻緊握住她衣袖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鷹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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