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16日 星期五

[羅黃] 口是心非(坑)

羅黃,BL向,現代架空。
總之就是充滿傲嬌主角們沒營養吵架的故事 (?)








早春的風還有點冷,挾著一點水氣。窗檯邊,那盆早已枯萎的盆栽,正透過佈滿鐵鏽的鐵窗,看著和它自己一樣灰濛濛的天空。

那群人拿著搜索令蜂擁而入,在那十幾坪大的小公寓裡翻箱倒櫃的搜查,連地毯下的一粒灰塵都不放過。

領隊的炎龍讓手下去執行任務,自己盯著那位自稱是房間主人的男人。

男人站在門邊,身體的重心大半靠著門板,他從手上的塑膠袋裡掏出了一枝橘子口味的棒棒糖,然後用他修長的手指緩慢的拆開色彩繽紛的包奘紙。

似乎是發現炎龍一直在注意他,黃泉面無表情的看了對方一眼,將那枝橘得通透的糖果塞進嘴裡,然後轉頭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好像現在正在被大肆破壞的不是他家。

小小的公寓裡沒什麼可疑的東西,連多餘的家具也沒有,搜索了半天未果,炎龍有些洩氣。只得採集了幾枚指紋和毛髮,順便打包衣櫃裡的幾件舊衣服之後領著手下離開,留下一室狼藉。

他是故意的。

沒有明顯的證據顯示屋主人和羅喉那通緝犯有關係,即使是寧可錯殺不可錯放,對於一個僅是共犯嫌疑人的居處,這種搜查手法也太過遷怒了,連他也十分疑惑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

黃泉仍倚在門邊,炎龍與他擦身錯肩,那雙眼狹長眼眸在自己身上掃過。

瞬間,一絲涼意從心底倏然泛起,發麻的感覺,很快就蔓延至頭上腳底。

炎龍腳步一滯,屏著呼吸回頭,那人還是什麼表情也沒有。

他發誓,那不是殺氣,卻是比殺氣更恐怖的東西,即使在離開很遠之後,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後心被標靶鎖定的那種……全身發毛的恐懼。

像是,遇上獵人的獵物。

炎龍忽然想起,數年前在公聽會上見到羅喉的時候,也曾有過這種感覺。

這個男人和羅喉一樣,有一種讓人厭惡又恐懼的氣質,明明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沉默地站在那裡,就是一種脅迫。

炎龍和他的下屬離去之後,黃泉慢吞吞的啃掉嘴裡的糖果,又慢條斯理的關上鐵門,才拎著提袋往樓上走去。

打開不同花色的鐵門,門板後是個格局差不多的房間,不同的是,客廳裡一張小小的單人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

男人十分隨性的坐在那裡,一腳還踩在沙發椅上,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繼續去轉手裡的遙控器。如果炎龍在此一定會驚叫出聲,這人正是他們這一個月以來上天下海也找沒半個影子的通緝犯--羅喉。

黃泉將鑰匙擱在玄關的置物架上,將塑膠袋子裡的零食往茶几上一扔。

「人走了,樓下的東西我會算在帳上。」

「嗯。」羅喉輕哼了聲,從零食裡挑出一根草莓口味的棒棒糖,然後慢條斯理的拆開包裝。

進了浴室洗過臉、從衣櫥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行囊背包,黃泉走回客廳,看到長手長腳的羅喉屈居在窄小的單人沙發那付彆扭樣,沒來由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他將外套披上,淡淡道:「這裡不能再待,走吧。」

外頭的天色很快就暗下去了,走出大門的時候羅喉抬頭看了六樓和七樓的窗戶一眼,他在這裡待了一個星期,還沒看過外面的樣子。

巷底的天空被建築物包圍著,日落後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路燈淡黃色的燈光照著,依稀看得出老舊斑駁的水泥牆面。

「不錯的房子。」上車之前,他說了一句。

「多謝誇獎。」黃泉深吸一口氣,踩下油門,「不過不是我的。」

不起眼的灰藍色二手車穿出巷子,投入車陣,很快就失去了蹤跡。

都市叢林裡的獵人,隱居在城市每個不起眼的角落,在不經意間默默遷徙著,來去無聲。他接受任何能帶來刺激和挑戰的委託,也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自己的獵物,因狩獵而生,因冒險而活。

而受到誣陷、拒絕束手就擒而開始逃亡生涯的羅喉,則是這一次的委託人。

城市的夜色在窗外飛掠過,他們上了高架橋,穿越過倒映著霓虹燈光的河面,廣播裡的新聞提到了某通緝犯的豐功偉業,黃泉看了副駕駛坐上的話題主角一眼,對方渾然未覺,雙眼放空,將口中早已吃完的糖果塑膠梗咬得喀吱響。

嘖,真是令人討厭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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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去了一趟下城的黑街,那裡有幾位以前曾經是羅喉的眼線,也就是所謂的情報份子,不過在被通緝的第一時間羅喉沒有找上他們求助,如今去拜訪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好事。

腳下的人臉趴在泥窪裡,掙扎著想起來,又被黃泉一腳踩回去。

他雙手插在口袋,瞇起狹長雙眸,目光掃過四周噤若寒蟬的人,語聲諷刺地道:「如果這種廢柴就是你的手下,我想委託的難度還要再加個幾級。」

臉埋在泥潭裡的冷吹血嗚嗚嗚的想說什麼,張口泥水全灌進嘴裡,什麼也說不清。

羅喉坐在一旁被清整出的木箱上,看著一份清單,聞言抬眼一望:「你怕了?」說罷,又垂下眼去看手裡的東西。

「這種弱智的問題我拒絕回答。」黃泉收腳,將昏過去的人一腳踹開。說穿了他不是什麼窮凶極惡的傢伙,只是對於主動挑釁的人若是不順便修理修理,就有違本性了。

「我有說我要手下嗎?」

「不然你來這裡做什麼?」他嗤然一笑:「郊遊?還是發年終獎金?」

羅喉將手上的那張單子交給身旁唯唯諾諾的小嘍囉,托著下頜一臉木然:「我來……搜刮補給品。」

過了一會,兩大箱的槍械彈藥『補給品』被搬進後車廂,而羅喉心滿意足的坐上了駕駛座。

黃泉有些氣悶,方才羅喉看到他一瞬間錯愕的樣子,那輕輕一笑說有多欠扁就有多欠扁,於是他決定冷著臉看也不看對方一眼。

從口袋裡掏出了接收器和耳機,聽了半晌,留在居處的竊聽器還是沒有聽到動靜。

於是,一路靜默。

過了很久,羅喉問:「往哪邊?」

他看著窗外,答:「左邊。」

方向盤一轉,車子一個甩尾往右邊切過去。

他回頭,鄙視般地一睨。

握著方向盤的人聳肩,「手滑了。」

他發現自己去在意對方實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其實以你的能耐,想要逃離這裡根本不需要委託我。」黃泉往後一躺,仰頭靠在椅背上,手掛在車窗邊輕輕敲著被卷下的玻璃窗。「你找上我,總不會只是要我提供住處和交通工具,或者,給你解悶消遣。」

「不要看輕自己。」羅喉淡淡答道:「我需要的是助手,不是保鑣,接下來,很快就會有你發揮的地方。」

車子穿越了大半的城市,喧鬧的霓虹開始消逝。黑夜是一種掩護,但是行走在褪去喧鬧的後半夜,就是一種暴露,在大街上的車潮完全消失之前,他們必須到達下一個據點,然後等待下一個前半夜。

他們找了一家旅館,不起眼的大門後,櫃台裝修得金碧輝煌,地上鋪著柔軟的大紅色地毯,包裹著已經被歲月蛀蝕得外強中乾的建築。

房間裡有兩張單人床,隔間很薄弱,深夜裡還聽得見隔壁傳來的談話或曖昧呻吟。

凌晨三點,正打算洗個澡就寢,耳機裡卻傳來了動靜。

那是埋在窗台花盆下的微型竊聽器,有人潛入今天傍晚被搜索的那間房間。

將一隻耳機分給羅喉,兩人坐在床邊默默聽著那邊的對話,過了一會,竊聽器被發現了,通訊也被中斷。聽見的交談沒有什麼重點,但是羅喉卻瞇起了雙眼。

氣氛變了,也許裡面有他熟悉的聲音。

黃泉默然看他一眼,決定不追問,逕自踏入洗澡間。

出來的時候羅喉站在窗邊,厚重的窗簾被揭開,窗外也只有濃得化不開的夜色,玻璃上能看見的盡是室內的景象。

「人多少會有牽掛,會有不可碰觸的弱點,你有嗎?」鏡子裡的人眼神與他相對。

黃泉聞言一滯,然後掀開被單躺了進去將自己蓋起來,半晌才傳出悶悶的聲音。

「曾經有,但現在沒有了。」

羅喉閉上了眼,聲音聽不出喜或悲,映在窗邊的身影卻是說不出的寂寥。

「和我一樣。」

嘖,誰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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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你沒有?」

「什麼?」

「弱、點。」盯著委託人身邊那位十二、三歲的女孩,黃泉冰冷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鑽出來的。

「喔。」羅喉低頭看了身邊女孩一眼,又回頭看他,一臉理所當然不然你想怎樣的面癱,「現在又有了。」

無視黃泉的不滿,他望著眼前沈靜的女孩,她有著一張介於女孩與少女之間、稚氣由存的清秀臉龐,依稀可見當年君鳳卿的神韻。

他直接了當地問:「鳳卿是怎麼死的?」

--因公殉職,這種白痴的理由他才不會相信。

站在他身後的黃泉嗤地一笑,「問話也要考慮時機地點,有你這種開場白?」

羅喉沒有理會他的吐槽,繼續和女孩對視,等她的回答。

女孩擁有超出應有年齡的沉穩眼神,湛藍的眼瞳像一汪深潭一樣,她看看羅喉,又看看黃泉,才把視線移回正對著她的人,靜靜地問:「你要替他報仇?」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羅喉微微瞇起眼,「當年我束手就擒可不是為了換來現在這種結果。」

身後的黃泉又是一聲不以為然的冷笑。

羅喉還是沒有理他。

「我不知道,父親不會希望我們報仇。」女孩眨眨眼,聲音平穩,但是揪緊衣襬的小手隱約露出她的激動,「但是我想知道真相。」

「很好。」羅喉對她的反應十分滿意。

敵人知道君家對他的重要,知道他一定會來找君曼睩,所以早就佈下了埋伏。

此時,屋外隱約有不尋常的聲響,黃泉嘖了一聲,掏出藏在腰間的手槍往門口走去,路過方才被他放倒的人也不閃,直接往那倒楣蛋的臉上踩過。

「我的處境很危險,但是妳留在這裡會更危險。」羅喉從百葉窗的縫隙往外觀望,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曼睩,妳想留下來,還是跟我們走?」

曼睩覺得自己的手心全是汗,還是鼓起勇氣抓住對方的衣袖。

「我不想留在這裡,那些人……。」她吞了口口水,「那些人會用我威脅你,對不對?」

於是羅喉讚賞的看了她一眼,拉起她的手臂往外走去。

四周的路燈已經熄了,住宅區外的小庭院一片漆黑,帶著女孩輕手輕腳的穿過圍欄,外頭的街道隱約聽到有人透過無線電在對話的聲響。

黃泉從樹下的陰影閃出,朝他打個手勢,扔過來一個東西,羅喉將君曼睩往他身邊一推,接過黃泉扔來的武器。

「跟好他,讓他保護妳。」

曼睩看著他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黃泉斜睨他一眼,又轉回頭去盯梢,羅喉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說了一句話,然後鑽進另一片樹林裡。

黃泉朝他的背影暗啐一聲,拉過在身後一臉無措的君曼睩。

「摀住耳朵,我喊跑就跟著我跑。」

話音方落,第一聲槍響,車子的防盜器和人的驚呼一起響起。

靜謐維持了十秒,黃泉忽然輕喊一聲:跑!

隨著他的輕喊,第二聲槍響,別墅一樓窗戶的玻璃應聲碎裂。

像是開戰的訊號,四周被驚動的潛伏者不斷地朝別墅奔去,槍聲、物品碎裂的聲音接二連三的不斷響著。

曼睩慘白著臉,只覺得胸口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在昏暗的光線裡緊緊跟著前方的身影,踉蹌著穿越被夜色覆蓋的草坡,守在車輛前面的人剛被另一邊的聲響轉移過注意力,就被黃泉當面暴力的一拳揍暈,咚的好大一聲摔在她腳邊。

直到被黃泉塞進車裡要她趴進後坐下方,曼睩才回過神來,她緊咬住下唇不驚呼出聲,不讓自己的臉上露出一絲惶恐。

車子的遠光燈照在路盡頭處,照亮了從樹叢裡跳出來的羅喉和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黃泉用力的踩下煞車甩尾,讓羅喉自花臺牆上從車窗跳進車裡、反手一槍打碎後方追兵的手電筒,初次合作的兩人,默契奇異地好得嚇人,毋需演練一氣呵成。

黃泉看了一眼後照鏡,如果不是氣氛不適合,他其實很想吐槽方才那個倒楣鬼,八成是被羅喉那張死人臉嚇傻才會中鏢的。

警車警鈴大作,由遠至近越來越多。

他吹了聲口哨,道:「很好,現在他們不但知道你的行蹤,還知道你有同謀。」

羅喉這才收回探在窗外的上半身,撥開額前凌亂的髮。

「你這是在抱怨嗎?」

「只是陳述事實和數落你的愚蠢而已。」他淡淡地道。

穿過社區的邊界,更多刺眼的白光從前方後方追過來,剛踩下油門,方向盤就被羅喉猛的一拉,不甘示弱的他又搶回去,躲在後座的曼睩只覺得車子左晃右甩暈得厲害,依稀聽到兩人開始了左邊右邊沒意義的爭吵。

--如果能昏過去就好了。

意識迷迷糊糊的,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直到一隻手伸過來將她搖醒。

「喝點水,別噎到了。」從前座探過來,黃泉還是那張冷臉。

曼睩接過水瓶,緩緩爬上座椅,前座的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交換了位置,窗外是漆黑的天空和遙遠的燈火,現在大概是在高速公路上。

陌生的景色讓她壓抑許久的恐慌一下子全部浮上來,女孩這時才真正醒悟到,自己終於離開了那個熟悉的家。

「我……什麼也沒帶……。」她喃喃道。

坐在駕駛坐上的人頭也沒回,「黃泉,明天帶曼睩去百貨公司買衣服。」

「嘖,從保鑣升級到保母了。」黃泉眨著酸澀的眼角,冷風從被打破的窗一直灌進來讓他頭很痛,但是羅喉的話讓他更頭痛,「帶未成年少女逛專櫃這種變態行徑我辦不到,你自便。」

「你可以半夜去。」

「我是掩護你逃脫追捕助你找出真相,不是幫你犯罪的共犯。」

「我有說半夜去就是偷竊搶劫嗎?」

「難不成你會付帳還捐發票救老扶幼?笑話。」

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中,曼睩終於漸漸安穩下情緒,抱著黃泉方才給她的外套,而黃泉毫不客氣的穿著羅喉的外套,此時閉上了眼正在補眠。

窗外幾近黎明的風很冷,而蓋著她的大外套卻很暖,深吸一口氣,將臉埋進那讓人安心的溫暖裡。羅喉從後照鏡裡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繼續開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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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落腳處是距離此地南方兩百公里外的一座城市,黃泉將他們安頓在他的一處居所,那是普通的住商混合社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透天房屋。

羅喉將屋內打量了一會,包括那個堆滿特殊藥劑和工具的地下室,給了四個字評論:狡兔三窟,換來黃泉一句面無表情的多謝誇獎。

黃泉從訓練學校結業不過是一兩年的時間,嚴格來說在這個行業裡還是個菜鳥,但在基地他受過各種訓練,潛伏、臥底、竊密、甚至偽裝,人生經驗也算是十分精彩豐富了。

不過帶個未成年少女上服裝店治裝,甚至是採買一些私人用品,還真是頭一遭。

--羅喉那個混蛋,要愛屋及烏把曼睩當女兒來疼,關他屁事?他連自家小弟的衣服都沒買過!

站在大型超市的結帳台前,面無表情的掏出鈔票時,黃泉已經數不清到底在心裡把羅喉罵過幾遍了。

小城裡的步調不像先前的大城市那麼擁擠緊湊,冬天去得遠了,天黑的時間也往後推延,路過商店街看到電視牆裡仍然撥著沒完沒了的新聞,主題從通緝犯的生平轉移到了追捕不利、專任小組負責人請辭下台、上司頻頻慰留的話題去。

黃泉默默看著螢幕裡互相指責、哭笑做戲的那群人,臉上是一片木然,就連嘴角諷刺的冷笑也不知何時收起。君曼睩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原先因陌生害怕而保持的距離在無形中已漸漸拉近。

地下的工作室。

羅喉坐在躺椅上頭向後仰,讓黃泉端著一罐特殊的黑色泥狀物體塗在他的臉上,那種特製的藥水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臭味。

由於不能開口,一雙眼便緊緊盯著黃泉的臉,後者今天的心情很不好,連吐槽諷刺的話都少了。

黃泉感受到那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臉上來回逡巡,看不出意味的目光像利劍一樣刺人,大概是出於報復,抹在羅喉臉上的藥膏塗得更厚了。

塗完黑膜之後,放下藥罐轉身欲走,卻被羅喉抓住了手。

指尖在掌心中劃著,黃泉蹙眉,勉強靜下心去辨認他在寫些什麼,偏偏那人此時又放空了眼神不讓人從中讀出意味。

反覆確認五次之後,發現羅喉只是挑釁的在亂劃,讓他差點拿起燈架一棍捅在那張臉上。

曼睩坐在角落,手裡捧著黃泉借她的閒書,一雙眼卻偷偷著瞧著兩人的互動。

後來,黃泉收拾了殘局,吩咐她照看著羅喉不准亂動,自己上樓離去,過了好一陣子才出現在門口。

「喂,上來吃飯。」他朝曼睩喚了一聲便轉身走開,「樓下空氣不好。」

曼睩放下書,看看羅喉,又看看樓梯口,才朝前者點點頭跑上樓去。

地下室很安靜,兩側的鐵架擺滿了大大大小的塑膠或玻璃罐,裝著不知名的藥劑,一路堆到天花板,角落沒關好的大箱子裡似乎還能看見鮮艷的服裝和假髮之類的東西。

羅喉躺在牆邊的躺椅上,臉上的肌肉絲毫不能動彈。空氣中那種刺鼻的有機藥劑味道散去了不少,隱約能聞到樓上傳來的食物香味。

如果不是眼前的處境十分不搭調,他真還有一種住在平凡居處過一個平凡夜晚的錯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的泥膏終於乾了,黃泉手腳俐落的把泥膜拆下來,把他趕出工作室,自己調製著另一罐無色的凝膠狀藥水。

白色的長髮紮成馬尾,用頭帶箍起瀏海,上面挾著小型的照明燈,瞇起那雙細眸仔細的將泥膜塗上凝膠。

羅喉站在樓梯邊,看著檯燈下黃泉聚精會神的側臉,默然沉思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羅喉啃著葡萄口味的水果糖,一邊用筆電發出訊息給過去的手下,透過多重的跳板,有的放出他在北方的消息,有的散佈他在此地,真假參半。

眼下他的身份是竊取國家機密的通緝要犯,醉飲黃龍會派誰來追捕他呢?除了官方的人手,又是誰不惜重金買通殺手獵人們來要他的命?

黃泉帶著一夜未睡的惺忪睡眼從樓梯口出現,本來就狹長的眼眸此時更是快瞇成一直線了。他仍然披著羅喉的外套,直接在一旁的沙發躺下。

撐著眼皮瞄了羅喉手邊的筆電一眼,又閉上眼,道:「我必須聲明,我沒有任何夥伴,如果你想獲得其他情報,勢必找其他同業聯手。」

「我拒絕,我不相信任何人。」

「包括我?」

「你除外。」

黃泉冷哼了聲,翻過身繼續閉眼補眠。

羅喉看著他的後腦杓,忽然冒出一句:「不客氣。」

臉埋在手臂裡的人忿忿道:「你腦子有洞嗎?我什麼時候說謝謝了?」

放在鍵盤上的手指敲下送出鍵,羅喉掏了掏耳朵,面色不改:「我樂意幻聽。」

不諱言,黃泉的確是個很好的助力,他易容的手段可是難得一見的天賦,不過這種衷心的稱讚話語他到死也不會跟對方說,就算說了對方也不會領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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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黃泉完成了他的秘密作業,不過眼下還不必派上用場,他只需用一些藥物和特殊的化妝來改變臉孔。

於是羅喉又再一次的坐在地下室那張鐵架椅上,任黃泉的手指在臉上塗塗抹抹,比起化妝這更像是一種整形的技術,所以黃泉靠得十分貼近,還不時要命令對方把眼睛閉起來以免干擾他的工作。

睜開眼睛後,在鏡子裡出現的是另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孔,臉色慘白了點,鬆垮的眼皮讓他原本就常常放空的眼神更不起眼了,連皮膚下的脈絡都可以一覽無疑,如果不是貼近了鏡子看,幾乎看不出有什麼化妝的痕跡。

好技術。

羅喉微微挑眉,眼角瞄看到鏡子裡在他身後收拾工具的黃泉,他忽然轉身、伸手勾起了對方下巴。

黃泉看羅喉一副好奇的樣子端詳著他的臉,只是冷淡地微微蹙眉,他認為直接了當的推拒或閃躲是一種示弱,所以寧願一副無所謂的忍著看對方要做什麼。

托在下巴的手指沿著臉頰往上滑,指腹帶著微熱的的粗糙,摩擦過顴骨、鼻翼,然後掌心也貼了上來。

中指與無名指沿著眉骨往眼角摩挲而去,拇指則順著鼻尖往下滑,來到那雙淺色的唇瓣。

然後拂過。

黃泉感覺到自己的怒氣就像是被點燃的火柴棒一樣啪擦地一聲燒起來。

羅喉自然也發現了黃泉的異樣,不過他毫不在意,另一隻手也隨著靠近的臉貼了過來,從脖頸反覆的摩擦,漸漸摸索到耳後去,撥下垂落的白髮紮到耳後,露出完整的耳廓……。

不是什麼曖昧的撫摸,他在在找面具的接縫。

--這真的是這傢伙沒有易容過的臉嗎?

臉靠得太近了,呼吸都噴在肌膚上,像是要找出他的毛細孔來一樣。

黃泉強忍著把眼前的雇主過肩摔大卸八塊再丟到水泥攪拌機裡製成消波塊的衝動,冷冷地正要開口。

「你……。」

驀然,耳上一陣溼熱和吃痛。

他倏然推開對方摀著耳朵,眼裡的怒火「蹭」的一聲竄得半天高。

羅喉則一臉高深莫測的沉思著,似乎在回味剛剛的觀察結果,這麼想著,一雙眼對上了黃泉的視線,四目相接。

然後他咂了咂嘴。

如果黃泉是個女人,此時此地,就會賞對方一巴掌。

可惜黃泉不是女人,他不但是個男人,還是個強悍的男人,所以他賞了羅喉一拳,結結實實的一拳。

更可惜的是,羅喉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從容的閃過拳頭任它砸在一旁的立燈上。

『碰--!』

燈架嘩啦啦的倒塌了,燈管玻璃碎了一地,嘈雜的噪音讓睡在角落的少女忽然驚醒,而黃泉的怒氣也在一瞬間壓制下來,只是那雙眼裡的寒意只是越發冰寒,怎麼也消弭不下。

羅喉看著他,看到那緊握的拳頭,便回想起方才那雙手在自己臉上觸碰的感覺,於是又抬起目光,掃過對方發紅的右耳、上面的水光和齒痕,停留許久,再次移回那雙狹長的眼眸。

看不透情緒,他只是像以往一樣面無表情就能氣死人地淡淡說道:「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把你的冷靜帶在身上。」

黃泉甩了甩拳頭,聞言冷笑:「教訓我,你以為你是誰?」

「走在你前面的人。」羅喉轉過身,往樓梯口走去,拋下一句,「你欠缺的冷靜,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訓練你。」

黃泉望著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再張開眼時已恢復了寵辱不驚的平淡。

「那麼就讓我好好期待吧,『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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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南城,一路往西走,他們換了另一部白色的房車,靠著神乎其技的易容術,沿路上並沒有遇見什麼阻礙,很快就來到西南方的另一座大城市。

和第二處據點不同的是,這次他們住的是城郊的一間小小的鐵皮屋,只有兩間房,讓出了小房間給未成年少女獨自的空間,兩個大男人十分彆扭卻又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朝夕相對。

今夜,又是一個滿月的夜。

黃泉忽然醒了過來。

紗窗吹不進初夏的風,小房間有點悶熱,窗邊擺著一張稍大的行軍床幾乎就佔掉一半空間,此時只有老舊的電風扇嗡嗡響的馬達聲,還有身邊那傢伙平穩的呼吸。

他坐起身,低下頭看著睡在身邊的那人。

雖然很不願意,但是他卻不得不承認,羅喉是第一屆的首席,同一屆的畢業生還沒死的,不是留在訓練學校當教官,就是豐功偉業精彩到可以拍電影。

其中又以這傢伙為最。

傳聞這個男人可以靠著滿滿一背包的水果糖千里追殺那個邪天御武整整三個月,縱向穿過整條龍谷山脈,是學校寫在教科書裡、無人能超越的傳奇。

--雖然他十分懷疑邪天御武到底是被餓死還是被噁心死的。

相處的這陣子下來,他也從輕易被挑釁激怒,進步到反用譏誚的言語去吐槽對方的幼稚行為。

沒有人能猜得透羅喉在想什麼,但是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他的眼裡只有他所認定的人、認定的事,其他的阻礙、敵人什麼的,大概就像角落不起眼的雜草一樣可以隨便踩過吧。

他該覺得榮幸嗎?讓羅喉看得上眼,願意花這麼多心思來挑釁他教育他,陪他過招打架--雖然手下沒半點留情--還教他資深獵人的生存法則……。

真是夠了。

輕嘖一聲,冰冷的手緩緩的覆上熟睡那人的胸口,然後往上移,來到了喉嚨,扣住。

只要一個施力……。

另一隻手也伸過來,他輕巧的起身,跨過一腳在對方的另一側,半是跨跪在他身上,雙手扣著羅喉的頸項,微微收緊。

只要重重一握……。

羅喉似是渾然未覺,閉著雙眼,仰躺著一動不動,只剩胸口規律平穩的起伏。

黃泉白色的長髮流瀉下來,雲散去,月光從窗外照在身上,很亮。

越是亮,那背著光的陰影就越是晦暗。

腦海中閃過了許多過往的片段,轉過無數個念頭、無數個說服或反駁自己的理由,卻遲遲沒有動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鬆手、倒回自己的床位,一個翻身鑽進被窩,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而羅喉這才緩緩睜開眼,沉思的眼眸裡映著滿窗的月光,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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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後,黑幕降臨了城郊那座廢棄的遊樂園,跨過生鏽傾頹的鐵欄杆,踩過茂盛的野草,羅喉背著手,就著月光,一步一步毫不猶豫的踏向那漆黑得像要吞噬人的長路盡頭。

走至廣場中央,三四盞照明燈陸續亮起,打在他身上在地面投出三四個剪影。

盡頭處走出一青年男子,灰大衣黑軍靴,灰色的捲髮披散在肩頭,染著一抹紅絲,他緩緩的走到光線照射得到的範圍,然後停下腳步。

「只有你們?」羅喉停步,四處掃了一眼,遠方倉庫排氣窗口一把狙擊槍對著它,另一側的掩蔽雜物後還有另一個人。得力手下這麼快就出現了啊,御天五龍來了三個,除了檯面上的上司天尊一般不出面,卻不見赤麟。

負責交涉的紫芒星痕沒有回答他的話,道:「君家的遺孤呢?」

羅喉瞇起雙眼,「我要君鳳卿的死因和真相。」

對方沉默了一會,朝一邊打出手勢,那堆雜物之後,磨磨蹭蹭的走出另一人,手上抱著一個牛皮紙袋,嘴裡還低聲碎碎念著,走到羅喉跟前突然踉蹌一下摔倒在地,紙袋裡的照片撒了一地。

昏暗的光線下,隱約可以看見那些凌亂的照片裡,有血跡和一些證物,以及,一些會讓人心亂的畫面,果然,羅喉朝地上淡淡瞥過的瞬間,眼瞳微縮。

就在那一瞬間,跌倒在地的人突然暴起,手中冒出一把短刀,迅速的朝羅喉劃去!

咻--!

羅喉微微退開、側身閃過面刺,刀鋒隨即改變方向往側邊劃來,他以手肘格擋住對方的手臂、扭過身子,敵手的速度很快,一擊不中再接一刀!

紫芒皺起了眉頭,出言制止:「邪影,別胡鬧。」

而當事人一邊攻擊還不斷自言自語著。

「哎,老漠說別胡鬧。」

羅喉穩如泰山,腳下幾乎是最小幅度的移動,以靜制動。雖然前些年荒廢了一些身手,不過這些日子以來,托黃泉的福,他近身搏擊的能力,反而比起當年有過之無不及。對方手上的刀雖礙事,手上一不小心就掛了一點彩,但是跟黃泉充滿殺氣的暴力拳頭比起來還差遠了。

「管他的老子要幹架誰也阻止不了!」

利刃破空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十分嚇人,伴隨著一人獨自地竊竊私語更加詭異。

『叮噹』一聲,持刀者被羅喉側邊擊中手腕,短刀脫手飛出、落在地上。

「打架不好、打架不好……。」

羅喉一腳踩住了刀刃,輕輕一挑,短刀又飛開數步遠。

「都說了誰也阻止不了,連你也不例外啦!」

青年一個矮身,翻滾過去要撿,眼看短刀要落入青年手裡,羅喉再次一踢,短刀飛出,擊在一邊的一盞照明燈上。

『嘩啦--』照明燈應聲碎裂。

羅喉一臉淡然的表情實在讓人氣悶,紫芒星痕阻止不了,眼看隊友落了下風,只能無奈加入。

風吹過,湧動的雲朵遮住了月光。

風裡有拳腳相交擊、凌亂的腳步聲,混著偶爾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響,在窗口的碧眼銀戎仍持著狙擊槍不斷瞄準著三道交錯身影中的敵人,絲毫不敢大意。

忽然,凌亂的腳步聲出現,緊接著,另一個清冽的聲音響起。

「放下武器。」

三人倏然同時停手、各退一步。

一回頭,便見黃泉挾持著一人,手中的槍抵著那人的頸動脈,站在原先邪影白帝藏匿的掩蔽物前方。

羅喉微微瞇起了雙眼。

「放開他。」紫芒星痕十分乾脆扔掉手裡的刀和腰間的槍,鏗鏘落地。

「喂!!」人質加上一明一暗的三位隊友忍不住同時吼出聲。

黃泉沒有放手,而是看向那窗戶。

碧眼銀戎這才嘖了一聲,放下手裡的狙擊槍。

羅喉似乎沒有看見黃泉的示意,他並未將地上的照片收拾起,只是雙目灼灼的盯著黃泉,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於是黃泉和他互瞪了半晌,只得乾脆放開了手裡的人質。

「抱歉啊……。」那人踉踉蹌蹌的走回隊友身邊,語帶歉意的陪笑:「像我這樣的小角色,實在不該來拖你們的後腿的……。」

紫芒星痕將他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見他無恙,才道:「沒事就好。」

黃泉沒興趣和對方打交道,他把玩著手裡的小型手槍,等著羅喉發言,而羅喉卻仍然在發呆。

於是他看向地面的照片,那些什麼血跡命案現場的,果然是一些魚目混珠的假象,甚至連恐怖電影的劇照都有。

他輕嗤一聲,抬頭看向對面的四位青年。

「哎,反正我們今天誰也奈何不了誰,打群架大概也是兩敗俱傷,不如就這麼散場了吧?」方才的『人質』打破僵局,強笑著說。

紫芒星痕將他護在身後,後者繼續朝著羅喉道:「君鳳卿的事早就在一年前結案,我不知道閣下想翻什麼案,請閣下念在你過去的身份和現在的處境,不要把麻煩帶給普通人。」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通緝,我並沒有放在眼裡。」羅喉回過神,淡淡道:「我從來沒有認為我在逃亡。」

四人一陣氣結,心想大哥你被通緝不逃亡難道是在郊遊嗎?

「至於從前的身份,讓醉飲黃龍來和我談。」

說完後,羅喉便不再說話,直到對方悻悻然離去,才緩緩轉過身看著黃泉,沉思良久,才說出一句:「你,方才不該這麼做。」

語畢,邁步離去。

看著那人的背影,黃泉握緊了雙拳。

不必猜想,羅喉一定是想起了君鳳卿。

當年他們曾是同樣一個小組的夥伴,擔任後勤的是君鳳卿,因此在他俠持敵方的時候,羅喉是不是也是用著痛恨的眼神,透過自己在看著傷害鳳卿的那些人?

「我在盡我的職責,達成你的委託。」他加快步伐,無形的拉近了一些距離追上那人,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但是緊握的十指卻仍然微顫,「我以為,攻擊獵物的弱點,才是一個獵人該做的事。」

羅喉停下,再次緩緩轉身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卻仍然看不出任何意味。

「那真是抱歉,戳中你的傷心事了。請恕我不能體會,我可沒有過夥伴。」黃泉語氣裡帶著高傲的刺,不難聽出其中的淡淡忿恨,「也許曾經會有,但事實就是沒有。」

說著,腳步未停,邁開大步與前方的人擦身而過。

「每個人,多少都有一些逆麟。」錯身的時候,羅喉輕道。

其實他倒是想知道,自己的話哪裡惹到黃泉。

「是啊,逆了毛就會打結。」黃泉一頓,用同樣的面無表情回答他,「而且是死結。」

他以為羅喉在生氣,他認為自己觸動了羅喉的逆麟。這個認知這個事實讓他十分憤怒,那個人,在他心上繫下死結的元兇,有什麼資格責怪他去觸動逆麟?

他不是憤怒羅喉無意義的遷怒,而是憤怒自己的在意,進而提醒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原本的遺憾!被撕開傷疤的是他,羅喉還擁有過鳳卿這個夥伴、而他……。

繼續往前走,不必回頭也知道,羅喉一直在看他,看他的背影。

然而他卻不知道,羅喉卻是透過他,在看從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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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風吹遠了,迎來盛夏的驕陽,而他們卻還沒有離開西城,依然住在那個破舊的小房間裡。

黃泉大概是故意的吧,存心不想他好過,寧願自己也賠進來。羅喉這麼想著。

深夜方歸來的黃泉無視他的存在,逕自寬衣解帶,房間這麼小,不過幾步的距離,脫下上衣扔進洗衣籃,一盞暈黃的燈將那肌肉弧線、肌膚光澤照得格外誘惑人。

羅喉愜意地倚著牆坐在床角,托著下頜,目光毫不客氣的勾勒著黃泉的輪廓曲線。身材骨架修長適中,肌肉的緊實度也夠,不多不少,乍看是顯瘦,但是他可是十分明白其中蘊含的力量一點都不虛弱。

脫下汗溼的上衣後,黃泉從衣櫃裡挑出乾淨的毛巾,不必回頭也感覺到身後目光的灼人。

生氣是一種反應,因為生氣而不加理會更是一種過度反應,過度的反應表示過度的在意,冷靜的獵人不該被成功挑釁。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洗禮,他已經練就到任憑羅喉怎麼騷擾挑撥,也能若無其事的境界,甚至連諷刺的腹誹都省略了。

--那個無聊的傢伙,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於是他繼續若無其事的脫下長褲,不予理會。如果眼神目光就能夠做到什麼,那麼羅喉大概早就被他掛掉幾千次了。

「黃泉。」

羅喉突然打破一室的沉默,那聲音的暗啞讓他心頭忽然一顫。

黃泉動作一頓,拎著手裡的長褲,緩緩轉身,「幹麼?」

羅喉仍十分沒坐相的坐在床上,筆電被他扔在一旁,一切看起來很正常。

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或者是因為眼前的正常讓他有些不明的失望,為自己矛盾的心態感到不解,黃泉微微蹙眉。

--見鬼了是到底想要怎麼樣?

「調查的結果如何?」羅喉問。

幾天前羅喉又再次去和專案組員,也就是那幾個刀龍小組成員會面。官方受限於政治因素上頭還在內鬥,遲遲沒有下決定怎麼處理羅喉這個嫌犯,反倒是他自己送上門好幾次。不過昨天的會面只有碧眼銀戎出現,他承諾會幫羅喉調查君鳳卿的資料。

黃泉沒有跟隨,他被羅喉支開去調查一些人的下落,到方才才回來。

「全部消失,死了或失蹤,無一例外。」移開了對視的目光,他將視線轉到一旁方才帶回的背包上的報紙上,頓了一頓,才又將手裡的長褲扔到一邊,撿了另一條穿上。

將汗溼的長髮解開,微溼的白髮披散在赤裸的肩頭,髮尾劃過脊背,他甩了甩。

而羅喉的姿勢從托著下頜變成托著臉頰。

「叫我查這些人做什麼?不是殺手就是傭兵獵人,這種人消失有什麼奇怪。」

「他們都接觸過一個人。」平穩的聲音淡淡響起,提起過去那個人人聞之色變的名字亦是平靜無波,「邪天御武。」

黃泉輕嘖一聲,道:「真是個大病毒。」

「你可以這麼說。」

「不過現在你也是個不小的病毒。」他將背包上的那份報紙扔到床上,攤在羅喉腳邊。

斗大的頭版標題是羅喉再次殺人,被害者是某某調查局探員--當然是沒有放照片的,不過可想而知是誰了。

「你約見那些人就是要殺了對方?」

「逼殺手下,才能讓醉飲黃龍儘快現身,你也是這麼想的吧?」羅喉翻開報紙,看著那些新聞稿,不以為然的回答:「就算不死也很快就會被滅口吧,反正不是第一個。」

黃泉倏然變了臉色,一臉凝重得可怕。

羅喉若有所覺地抬起眼,「怎麼,覺得我該亂殺人嗎?」

黃泉轉過身,心中的那根弦被狠狠扯著,正嗡嗡地響。面容隱在燈光背後的陰影之中,聲音也跟著模糊起來。

「以前也曾經這樣過?」

「怎麼?你在乎?」

衣料摩挲的沙沙聲音響起,是羅喉走下了床舖。

氣息從背後靠近。

「隨便問問。」黃泉沒有回頭,而是邁開步,走向浴室的門。

腳步稍嫌急躁了點,總之是心亂了。

這樣的逃離只能引來獵人的捕捉,於是,羅喉一個箭步拉住他的手腕、扯回往側邊一帶!另一手貼上那甫轉過身來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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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君曼睩而言,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兩位就像是親人、長輩一樣的存在。於是去敲兩位成年男子,而且還是長輩的房間門,就需要很大的勇氣了。

她在門口猶豫躊躇了很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誰知道太過緊張,一敲之下門就開了,她實在不是故意的啊!

一不小心推開門,看到門裡的兩人,她只能傻在那裡。

羅喉在一手箝著黃泉的下巴,一手攬著他的腰,那角度、那動作,怎麼看都是在強吻對方。

黃泉的手緊握成拳頭,卻又緩緩放開,正常的反應當然是把對方一拳打到牆上去當蚊子血,但是長時間以來的訓練早就讓他在第一時間壓抑住怒氣,而之後的順從不抗拒大概是懶得去計較理會,絕對不是因為靠近的氣息讓自己懾服甚至沈迷……。

腦海中念頭亂轉著,而羅喉也只是覆上來,唇相貼,雖輕卻不容抗拒逃避。

舌尖刷過唇齒,大概是想深入牙關會被咬斷,於是貼著輕笑兩聲,只有相接觸的他才感覺得到的震動,反覆的磨蹭著,直到那氛圍的溫度和的潛在怒氣上升至臨界點,才緩緩分開。

一吻結束,黃泉就像是當作被狗咬了一樣若無其事的擦擦嘴巴,瞄了站在門口滿臉通紅的少女一眼,施施然走進浴室。

曼睩侷促的站在門口,垂著頭,露出來的耳根都是燒紅的,畢竟對清純的她而言這畫面太刺激了呀,即使是當女孩成長成見多識廣的少女熟女,過了多年,那一幕仍然清清楚楚地存在她的腦海。

黃泉很快就洗好澡,畢竟門外有人浴室又小,他可沒什麼心情慢慢沐浴,不過臉和嘴巴倒是負氣似的搓了好幾次。他隨手用毛巾擦了還在滴水的髮,披上外衣走出。

曼睩已經離開,羅喉則看著手上的東西發呆。

「平安符?」

「嗯。」大概是想起了鳳卿,羅喉的臉上微微出現恍惚的神情,過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麼,拆開了那個紅色的小香包。

香包裡是一團糊在一起幾乎快腐爛的符紙,攤平之後裡面居然藏著一小塊類似記憶卡的圓形卡片,不屬於市面上任何一種的格式。

--找到了。

曼睩這孩子可能沒有想到,她只是純粹的想起父親說過,遇見如同親人的人,希望對方平安,就送平安符給對方。

「這是什麼?」

「鳳卿留下的線索。」羅喉將記憶卡重新包好放回紅色香包裡,再戴回脖頸。

「改變計畫,往東城的港口進發。」他微微沉吟,臉上很難得的微微顯露出高興的神情。

黃泉瞥了他一眼,道:「我無所謂。」

熄了燈,突如其來的進展讓他們忘記先前的尷尬芥蒂,挨著在一張行軍床上躺下。

窗外雨聲滴滴答答,聽著雨聲心思各異的兩人,一宿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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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西城,來到東北方的港口,調查小組的人員始終沒有出現,因為最近發生了一件大事,刀龍小組的成員相繼遭到刺殺,銀戎和天尊都重傷入院,也許是最精英的調查員都出事了,加上一堆輿論和醜聞的矛頭都指向副組長赤麟,導致一路行來,只有幾波暗處敵人派來的殺手而已。

他們在離海不遠的一座小城鎮上找了一家小小的旅社過夜。建築物在半山腰,頂樓可以看到停泊在港口的漁船。

羅喉站在頂樓天台的圍牆邊,星斗滿佈在頭頂上的黑夜,即將遠去的夏夜晚風在他的髮稍處來回嬉鬧。

他握著手中的平安符,望著山下的萬家燈火沉思。

一年前鳳卿身亡的消息傳出,他出獄後潛入總部想調查真相,結果找不到線索反而被通緝。根據這些日子以來四處打探的結果,發現曾經接觸過邪天御武的人,只剩下自己和醉飲黃龍還活著。

原本像他們這種傭兵殺手特務份子之類的人,消失在這世上沒什麼大不了,但是若換了角度來統計這些數字,就匪夷所思了。

依照原本的計畫,他帶走君家的遺孤放出談判的消息,為的是接觸另一位倖存者,他懷疑醉飲黃龍和邪天御武可能達成某種協議,當初一切結束得太過倉促了。

當年邪天御武被他整整追獵三個月,直到完全失去反抗能力而束手就擒,入獄之後不久便死在獄中。但是後來自己諸事纏身、分身乏術,並沒有機會去探究其中的疑點。

而鳳卿是在一次出任務中和其他同伴以一起遭到埋伏而身亡的,而他們追捕的對象也死在那一次爆炸中。

他怎麼也無法接受身為後勤總指揮的鳳卿需要親自出任務去,已經不是當年初出茅廬時那些年輕獵人組成的小隊伍,更不用說他曾經使用過的電腦和家中的資料都被一夕銷毀。君鳳卿一定發現了什麼秘密,出於某種原因而被發現,然後被滅口。

鳳卿留下的線索要特殊的機器才能讀取,他和從前合夥的兄弟在海上有一個私人島嶼,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

計畫更改了,船期就在明天,他會帶著曼睩獨自上船,與黃泉的委託關係就此終止。

雖然覺得有些意猶未盡,那個總是過份在意自己的年輕人,身上居然有自己過去的影子,而且還在繼續的追著自己的腳步前進。

明明在意卻要裝作漫不經心,明明氣憤卻要故作冷靜,明明心軟卻要嘴硬,明明渴望安逸卻又總是說自己要追求刺激……。

真可惜,還想看他能夠成長到什麼樣子,可惜他的老巢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再怎麼想看他其他的面目他接近自己的動機,也只能在此分道揚鑣。

黃泉走上通往頂樓的樓梯,一抬頭看見羅喉的背影,便停下了腳步。

--嘖,被搶先一步。

有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行為神態和羅喉很像,無法否認卻又憤怒這種相像。

只能說服自己,有時候了解模仿,也是追捕獵物的一種手段。

--羅喉不只是委託人,還是獵物。

手緩緩放到腰際,稍長的白色上衣衣襬下藏著一把銀槍,過去這段時日從來沒有現身過的槍。

金屬貼在肌膚上早已平衡了溫度,此刻居然無形的燙熱起來,那把槍很重,原本不是他的。

暗暗握住了拳頭,他想起初次聽聞羅喉這名字的時候,和他初次見面的時候,他想起在小公寓裡窩在小沙發上亂轉遙控器的羅喉,不經意的一句話就能讓他發火的羅喉,總是莫名其妙要挑釁騷擾他的羅喉,從來,讓人無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麼的羅喉。

還有眼前這個在天台上發呆沉思的羅喉。

他知道一個人站在高處獨自吹著冷風的滋味有多荒涼,於是腳步就像生了根,轉不了身移不開眼,那背影散發出的孤傲讓心臟起了共鳴的震震刺痛,明明痛,卻又無法不看不在乎。

握住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再重的槍,他也會舉起,再怎麼想看這個人的結局,也要自己親手來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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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廢棄的碼頭附近一處船塢,一艘破舊的油輪停在許多艘廢棄的大小船隻中間,十分不起眼。

羅喉帶著君曼睩,而黃泉走在後方,穿過無人的廢棄倉庫,這裡很靜,寂靜的地方總是不安全,總是有被盯梢的感覺。

長長的巷道兩側堆著雜物箱,一有風吹草動,好似背後隨時會冒出敵人。

曼睩抱著自己的背包,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不知道為什麼,羅喉突如其來的改變計畫要帶她出海讓她十分不安。

走在前方的羅喉突然停下,道:「黃泉,你不用跟上了。」

黃泉愕然問:「什麼意思?」

「委託到此為止,委託金我已經請人匯入你的戶頭了。」羅喉轉過身,仍然是那天字一號的面無表情,「就是這個意思。」

那樣的冷淡臉孔讓黃泉忍不住想咬牙切齒,他實在是受夠了對方理所當然的態度,稍稍冷靜下來之後,冷聲問:「所以就算現在我殺了你,也不算毀約?」

「是。」羅喉又轉過身去,朝曼睩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走,「還有疑問嗎?」

黃泉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踩著的羅喉的影子,覺得喉嚨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燒。

他聽到自己說:「有。」

腳步停下了,手,卻緩緩的移到了腰際。

羅喉道:「說吧。」

左後方,是守護者的最佳位置,也是獵人對獵物的最佳位置。

喀搭一聲,那是子彈上鏜的聲音。

伴隨著曼睩掩在嘴裡驚慌的一聲輕呼。

黃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蒼涼的陌生。

「蒼月銀血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

在這樣的夏末裡,一陣風吹來,卻直冷到了心底。

羅喉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身後的人舉著一把銀槍,對著他。

那把槍,有點眼熟,他想他應該認得,那把槍原來的主人曾經親手送他進監獄過。

現在握著槍的那隻手很漂亮,手指很修長,但是揍起人來卻一點也不手軟,他還記得那雙手觸摸起來的感覺和溫度。

那曾經撫過他面頰的手指,曾經掐在他脖頸上的手指,現在扣在扳機上。

他看著對方的雙眼,緩緩道:「原來,這就是你的死結。」

黃泉的表情和他手中的槍一樣冰冷。

「既是死結,當然是以死了結!」




三、四個月前就寫好了,但是一直沒寫出下文,不但沒寫出下文還想回頭大修……囧rz

今天忽然想通了,再這麼卡著也不是辦法,所以就扔出去吧~扔出去才不會一直想反悔修改~

總之什麼不合理的請無視吧 (挖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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